征战四湾湖

新兵连分兵之后，我们来到了658团一营的营房所在地——淮安县城西北角的河下镇。但是，下连队没几天，营区周边环境还没熟悉，连队里只知道连长是毛洪斌、指导员是王桐宝、副连长是管其顺、副指导员是马庆贵，我们的一排长是赵冬庭、班长是胡金邦、副班长是陶善义，其他战友的名字还没叫上来，突然，那天夜里一道命令下来，我们一营整建制进驻泗湾湖，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艰苦磨炼。

记得是1973年春节刚过，夜间突然紧急集合，我们一营全部车炮、人员进入战备行军状态，就好像要去什么地方打仗一样，连行军锅、电话机、办公桌、帐篷等都一一带齐。直到大部队驶出营房上了奔金湖县的公路以后，我们才隐隐约约地弄明白，原来我们的部队要进驻泗湾湖农场。

泗湾湖坐落在苏北金湖县境内，原来她与宝应湖、高邮湖、白马湖、洒火湖一样，都是苏北平原的自然湖泊。1970年，为了解决地方和部队的吃粮问题，经中央军委批准，南京军区将我们刚刚组建的高炮75师官兵分期分批开进泗湾湖，排水筑坝，围湖造田，将一万五千亩湖泊沼泽地改造成了一个部队大农场。前辈老兵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们虽然没见，但是，看到农场周围高高的堤坝、中间“四横一竖”的内河和生产路、成方成片的庄稼地，还有如龙飞腾的提水站，等等，我们的心里就对老兵的牺牲与付出感到由衷地敬佩。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3.1四湾湖平面图.jpg

四湾湖平面图

一营的四个连队和营直1200多名官兵，被安营扎寨在泗湾湖的四个边角和中心营区，我们三连有幸占据了“孔雀东南飞”的东南角。营区南面有一条碧波荡漾的运粮河，东边是一条长长的南北内河和高高的堤坝，内河南边就是金湖县淮胜公社的稻田，内河与运粮河交界处是一个老兵们修的提水站，西北面就是正在建设中的泗万湖农场。承蒙老兵们前三年的打拼，我们进驻的营区已经盖起了部分砖瓦房，连队的车炮也有了水泥训练场，只是刚刚盖好的营房还没有干，干部战士只能暂时继续蜗居在芦苇棚里。芦苇棚低矮潮湿，用砖块支撑的木板床“吱吱悠悠”，地面整天湿漉漉的眼看能踩出水来。由于潮湿，加上我们山东兵水土不服，住了没几天，裤裆里就痒痒难受“烂蛋皮”，走路都十分困难。由于潮湿，芦苇棚里还经常有蛇出没，晚上睡觉抖搂开被子，有时“扑弄”一下钻出条蛇来，吓得新兵们“嗷嗷”直叫。后来按照班长的嘱咐，每天起床后把被子打起背包来，将两只鞋子扣在一起，晚上仔细“搜索”后再上床睡觉。住芦苇棚天气好还将就，一到阴雨天，外边大下，棚里小下，害的战士们不得不穿着雨衣爬上芦苇棚去盖塑料布。因为潮湿，泗湾湖里老鼠、蚊子、小虫虫还特别多，而且还发现了黑线鼠，搞得战士们睡不好觉，且时常得防鼠、灭蚊、除虫害。

住宿简陋，生活也相当艰苦。特别是刚进驻泗湾湖的头几个月，当时战士的生活费每天只有四毛五分钱，平均每顿饭才一毛五分钱，想想能吃啥？尤其我们山东兵，多数人不爱吃大米，米饭浇上一勺子青菜汤，吃的再多也感觉吃不饱。好在炊事班里有我们山东兵老乡，怎么着一周也蒸几顿馒头吃。有时伙房蒸了馒头，炊事班的老乡就偷偷留出几个来让我们多吃几顿。

进驻泗湾湖，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劳动，其次才是训练。

劳动活很多，量很大，且很苦很累，有时也很乐呵。记得刚开始进湖劳动时，有的战士私下抱怨“早知道当兵干活，让我父亲来”。但是，抱怨也得干，不抱怨也得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当兵的人穿上绿军装就没有了选择。

一是挖排水沟。我们进湖时，主要堤坝、内河、道路等基本设施修好了，部分方块已经种上了小麦。但是多数方块还是沼泽地，正像老兵相声里说的那样——“一根一米半长的芦苇，吱——地一下子就插进去了”，可想而知淤泥有多深。所以，要想种庄稼，必须继续挖沟排水。挖排水沟时，根据先前老兵们的经验教训，铁锹都换成了长长的、窄窄的“甩泥式”专用锹，甩起泥来像“飞弹”。但是，当时十七八岁的我们，从来没有干过那样的苦力活，甩不了几下就叫“娘”了。特别是一些上海等地的“城市兵”，家什再好也不会使，干不了多长时间就累趴下了。可是挖泥的任务都是按人划分的，一个人一天必须完成9方以上。没办法，连队的首长也下到沟里帮着挖，老兵完成了自己的区段就帮着“城市兵”挖。为了鼓舞士气，连首长还领着大家喊口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招不行，又来一招——开展排与排、班与班、人与人的劳动竞赛。劳动间隙和吃饭的时候，连队还组织大家表决心、谈体会，鼓舞士气。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大家的手掌由“水泡”变成了“老茧”，慢慢地也就适应了。但是，部分战士挖沟甩泥、抬筐上坡伤了腰腿，留下了后遗症，直到退伍也没治好，只能带伤回家。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3.2战士挑土筑坝.jpg

战士挑土筑坝

二是建营房修水泥场。我们到泗湾湖的时候，部队营房还不足，打的粮食也没地方晒。所以，除了挖排水沟外，我们连队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建营房、修水泥场。搞建设用的砖瓦灰沙石都是通过运粮河水路从外地运到泗湾湖大坝旁边，再装船沿着内河运到施工工地，我们的一个苦差事就是装船——拉纤——卸船。装卸沙子、石子、砖瓦，都是肩挑人抬，装卸水泥要用肩膀扛，装卸石头要用手搬，手和肩膀磨破了皮，肿的不敢动，时常手脚腰腿还受伤。挑筐抬筐上下船走翘板时，一不小心就掉到河里去。春天的河水还很凉，掉到河里衣服湿透了没得换，拧巴拧巴又穿在身上，搞不好就感冒。记得从运粮河船上往内河船上挑砖时，浙江的几个新兵因为在家经常挑稻谷、茶叶有经验，二百多斤的砖石挑起来一溜小跑就上了大坝，我们“山东大汉”们却望尘莫及自愧不如。建房修水泥场，和泥、搬砖、抬石头，哪样活也不轻。施工建设缺少技工，我们就边学边干硬撑着上。也正是因为那时我“泥瓦工”技术活干的多，还意外地学会了一些建筑施工活，别人搬砖我垒墙，别人和泥我泥墙，“拿着秃子学理发”，慢慢地还学会了当瓦工。后来退役回家后谁家盖屋我就去帮工，而且不当小工当大工。

三是养猪养鸭种菜。可能连队首长知道山东人吃苦耐劳，养猪养鸭的活都分给了我们山东兵。老乡何树俊被安排去喂猪，后来又去了炊事班；魏春来被安排去养鸭、放鸭；而连队种菜的活也基本被我们山东兵承包了。刚刚围湖造田的泗湾湖，除了大的方块种小麦、高粱外，闲地方很多。于是，我们就在大坝的坡上种上蚕豆、黄豆，在营房的周围开垦出一片又一片的菜园，种上黄瓜、西红柿、四季豆、雪里红、小油菜等。为了满足战士的要求，连队还栽上了好多梢瓜、西瓜。一两个月以后，蔬菜陆续长成，猪鸭慢慢长大，连队的生活也就逐步得到改善。战士的餐桌上再也不是单一的山东大白菜、大萝卜了，饭菜花样品种日渐增多，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蚕豆红烧肉”、“黄豆红烧鸭”、“雪里红炒肉丁”，“西红柿鸡蛋汤”也取代了青菜汤。后来连队的生活，每天恐怕是三个“四毛五”也不换。记得每次施工、训练回来，我们山东兵就偷偷地溜到连队的菜园里，摘上一草帽西红柿，坐在内河边草坪上，一气吃个够，那西红柿又大又甜可好吃了。连队菜园里收获的黄瓜吃不了，司务长就买了好多大缸腌起来，过几天在捞出来放到屋顶晒，晒得皮柔柔的再放到缸里培起来，一两年后还没有吃上。

另外，我们的连队靠着泗湾湖东南角的提水站，每当从内河往外河抽水的时候，运粮河的金色鲤鱼就激流勇上往跌水池里钻，岂不知，当它们钻进跌水池尚在嬉戏欢跳之时，战士们和提水站管理员携手，五六个战士挽起裤腿跳到出水口摆起人墙，管理员“啪”的一下断电停水，跌水池里的大鲤鱼就成了“瓮中之鳖”，被战士们生拿活掐就做了“俘虏”。每次放水，都能捉到一两行军锅大鲤鱼。那可是纯野生、无污染、闪着金黄亮光的金鲤，色艳肉肥味美，真的好诱人。每到那时，连队的干部战士都眉开眼笑，不仅吃是一种美味的享受，就是徒手拿鱼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下半年，连队的肉菜鱼吃不了，要么腌起来、晒起来、存起来，要么就给师团机关食堂送些去。记得有一次给团部食堂送了一解放车西红柿，由于装的太多，西红柿又熟的过透，拉倒淮安团部食堂时，车厢里成了一车西红柿粥，司务长和司机尴尬地赶紧找了个旮旯倒掉，只好回泗湾湖又拉了一趟。

劳动之余不忘战备训练。我们658团是双三七高炮部队，还有两个四管高射机枪连，因为组建时间不长，新兵成份又多，所以训练任务也很重。二营在淮安营房天天训练，我们一营进了泗湾湖只能挤时间训练。双三七高炮一个班10个人，班长是指挥官，一炮手管方向，二炮手管高低，三炮手管距离，四炮手管航向，五六炮手管压弹，七八炮手管装弹，九炮手管机动，训练起来需要高度协调一致，缺一不可。但是，考虑泗湾湖当年的劳动施工任务，操炮训练时也只能有所侧重，一般参加训练的多为一二三四炮手，有时一个连队统一指挥，班长都不让在训练场。我是一炮手，所以参加训练的时间相对较多一点儿。不过，操炮训练也不是轻松的事，尤其是夏秋时节，天气炎热，训练场是水泥地，头上烈日晒，地上热气烤，头天晚上刚换洗的军装不用半天就又被汗水湿透了。记得三伏天我坐在一炮手的炮位上，腚底下就像坐着一盆热水，两眼被汗水?的睁不开，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但是想想在田野里施工劳动的战友们，也就不怎么感觉苦了。记得有一次，室外温度大概有40多度，我们在烈日下操炮训练，三炮手、上海的“城市兵”鲍俊杰，一米八五的个子突然从炮位上摔倒在地下，战友们把他抬到芦苇棚里躺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他那是被晒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