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时光恍惚,弹指挥间,父亲离开了我,已有数十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事情开始变得模糊,但父亲的音容笑貌,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这些年来,随着我步入中年,思念父亲的思绪愈加强烈,变得深沉稳重,心里最为不舍的是父亲。常常在夜深人寂之时,迷迷糊糊酣睡之际,仿佛看到了父亲,是那么的亲切,可每当我要近距离接触父亲时,却梦破惊魂,泪水朦胧。
父亲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是家里最小的,从小没有生活在父母身边,跟随祖母长大,那时我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寄养在祖母家,虽然缺少父爱,我却是几个孩子当中最为幸运的,因为祖父视我为心肝宝贝,十分宠爱。祖父是武汉肉联的车间主任,八级木工,薪水足够我和祖母的开销,我手里总有零花钱,这在六十年代的中后期,是十分奢侈的。那时候父母亲在我心目里,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感觉是那么的遥远、那么陌生,只能在每个礼拜天的上午见到他们,我端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的,从不吭声,只有等他们走后才会得到解放,“自由”地出去玩,以至于我喊一声“爸爸”就是十分困难的事。在祖父患病后,我回到汉阳父母的身边,发现父亲性格随和大度,对于顽皮的我几乎没有训]斥过,与母亲的急性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记得那一年春节,父亲突然集中到北京办“学习班,”家里既没有办年货,又无准备,冷火秋烟,凄惨无比,大年三十的晚上,哥哥姐姐们都早早上床睡觉,我的肚子却咕咕直叫,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半夜,实在饿得受不了,溜到厨房,抓一把米丢在嘴里嚼,不等天亮就“离家出走,”从汉阳龟山脚下,经江汉桥,走到位于“三码头”的安静后街的祖母家,抱头大哭,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去挨饿。直到四月底,父亲从北京回来,才接我回汉阳,这事母亲常挂在嘴里,可父亲从来没有说过一次。
父亲不太管我们的学习,不管学习好坏,他都不会干涉,当他发现我喜欢看书,变戏法似地拿回崭新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古典名著,那是七十年代初,这些书没有开禁,能拥有这种书是十分险冒罕见。那时学校基本不上课,师生都在批“走资派,”我是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地阅读,这对于我的文学修养的形成,为着极为重要的影响,至今我仍在深深地感激父亲。十八岁时。我参加了恢复高考的第一次高考,自我感觉不错,不等公榜,被同学拉着报名参军,原是混个免费的体检,没想到弄假成真,带兵的郑本忠团长亲自到我家做工作。那时父亲是坚决不同意我当兵,因为我很可能成为家里第一位大学生,可我对那套绿色军装很执着向往,也不妥协,非要当兵不可。父亲大度地作了让步,并且到兵站送我上军列,嘱咐我听首长的话,为家里争光。果然我走了一个星期之后,大学录取书寄到了家里,父亲写信告诉我,他特地去那所大学逛了逛,想找找他儿子在这里读书的感觉。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违背了父亲的心愿,父亲间接地表示了不快,让我很是不安,总想有机会跟父亲说声对不起。当我把在部队里考取大学的消息告诉家里时,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寄来了三百元钱。捧着这三百元钱,我眼睛湿润了。
父亲对人宽容,跟他在一起就没有任何压力,父亲对金钱或仕途都看得极淡,惟有这亲情却十分珍贵,年青的我不懂,现在明白时,已经晚了,父亲斯逝,成为隔世,我无数次在梦里呓述:如果再有来世,我一定会谨记父亲教导。